发布日期：2024-10-09 07:25 点击次数：188
作家：常江（深圳大学传播学院评释、深圳大学全球传播筹商院筹商员，本刊学术参谋人）
开始：《后生记者》2024年第9期
导 读：
本文尝试突出时候改变的视角，对数字新闻业的政事经济结构作念出批判性闇练。
一、弁言：科技成本主义视线下的数字新闻
全球新闻业的数字化是科技改变的径直产物：数据处理与可视化时候极大丰富了新闻样态，外交媒体平台的兴起和普及为普通东谈主参与新闻分娩开辟旅途，东谈主工智能与东谈主机共生不断加快新闻自动化程度，可一稔时候促进东谈主类肉体与新闻宇宙的深度和会……上述通盘趋势的聚集，让数字新闻成为全球科技改变的前沿地带，却也令数字新闻生态成为科技成本主义的缩微景不雅。
数字新闻与科技成本主义的良好关联开始于三种结构。第一，新闻改变所依赖的要道时候弥远为少数高技术公司所掌合手，这些高技术公司大多终明显跨界、跨国策画，其领有的时候专利具有普泛性、全球性的影响力。第二，在全宇宙绝大巨额国度和地区，无论传统新闻机构如故初创型数字新闻机构均未终了经济和文化兴致上的零丁，它们或隶属于大型传媒科技集团并仅享受有限的裁剪自主权，或干脆只是高技术公司的信息产物孵化器并对新闻专科性清苦认可。第三，数字新闻领路和经受高度结尾化，样式繁密且迭代时常的拓荒横亘于新闻生态与东谈主类训诲之间，基于其可供性推崇着纷乱的中介化作用，令新闻训诲结构日益真切地受制于科技判辨形态。不错说，恰是这三种结构的存在，决定了数字新闻实行难以脱离践诺宇宙的政事经济结构。在这个兴致上，新闻的情势改变并不总能带来真确兴致上的文化改变，新闻实行的社会效应也毫不成超出具体的历史条款为其设定的脚色规模。因此，咱们对新闻的清爽必须根植于新闻与科技成本主义体系进行复杂互动的语境。[1]
具体而言，全球科技成本主义主要通过两种具体的机制终了对数字新闻生态的塑造：平台化与流量经济。
二、平台：基础法子与生态系统
app在判辨论上，咱们将数字新闻生态认定为一个由东谈主类、时候、轨制等多元行径者组成的相干收罗，它具有极强的流动性和蒸发性；但在践诺宇宙的政事经济体系中，数字新闻生态弥远要被纳入既有的机构限制，以终了对社会的镶嵌和影响。这种将数字新闻生态与践诺政事经济体系贯穿起来的结构，即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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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数字新闻业来说，平台具有两方面的含义。
（一）看成基础法子（infrastructure）的平台。质言之，平台是新闻分娩、领路和经受的一般场景，是新闻行径得以发生、新闻兴致得以生成的时候文化环境，是新闻看成社会限制的基本存在方式。不错说，全球新闻业数字化转型最辘集的体现，即是平台化的发生。当下的主流平台情势是外交媒体平台，包括中国的微博、微信、抖音，以及泰西国度的X（往时的Twitter）、脸书（Facebook）和优兔（YouTube）等。这些平台的实质王人是玄虚性的序论基础法子，它们不仅承担新闻传播和相干构建的职能，并且也不断与生意、金融、大师办事等时常的社会领域建立接口，从而冉冉终了对日常生活的全面浸透。一般而言，新闻是外交媒体平台提供的最主要的办事之一。鉴于平台海量的用户和纷乱的影响力，险些通盘新闻机构王人须在不同程度上接入主流外交媒体平台以终了对目的受众的触达。与此同期，任何新闻行径也王人须借助外交媒体平台的团员与扩散功能配置（如标签）来产生真确兴致上的社会影响力。更伏击的是，在玄虚性的平台环境下，新闻失去其本来独享的领路收罗而成为一种高度搀和的信息、相干和文化生态的一部分，逐渐不再被视为特殊的、需要被罕见保护的专科实行，面对着泰斗性不断零落的方位。[2]因此，尽管媒体机构仍然是新闻分娩的伏击部门，但通盘新闻业的组织情势和文化面庞如故因平台社会的“再结构化”效应而发生了剧变。
（二）看成生态系统（ecosystem）的平台。指的是平台对新闻实行来说不单是是客不雅存在的时候文化语境，并且亦然一种基础性的生态演化逻辑，它确保新闻实行弥远朝向建立丰富多元的贯穿、终了径直有用的动员、不时叫醒大师心情力量的目的发展。为终了这极少，平台生态系统为团员性时候行径者（如智能保举算法）赋予极高的文化权重，饱读励极化的谈话和公论结构的酿成，[3]压抑那些大致防止信息失序的轨制和行径（如事实核查），同期也不断为机器东谈主主导的自动化新闻提供便利。天然，平台化的数字新闻生态也为新闻赋予了新的社会脚色和历史兴致，举例其对大师心情主动性的询唤和复兴强化了新闻的心情疗愈功能，从而大致为社会心情的褂讪作念出孝顺；[4]但与此同期，成本主义的逐利人道也决定了新闻所推崇的新效应不可幸免会被不同的利益集团所阁下，一些关联外交机器东谈主何如通过心情挑动来塑造公论的筹商对此作念出过深入的探析。[5]一言以蔽之，在物资性以外，平台也有规约性甚而防止性的一面，它为新闻实行建立章程、端正界限，令新闻生态的演化弥远办事于科技成本主义对其自己存在条款的不时再分娩。
平台看成数字新闻实行所依托的基础法子与生态系统，对传统新闻不雅念体系组成了机敏的挑战。平台化最显耀的效应之一即是对传统新闻专科性的消解：用户在平台时间的崛起，导致了一种具有极强介入性的“新专科主义”的酿成。[6]历久以来，新闻业弥远着重翼翼地与社会程度保持疏离，尊奉客不雅性态度，这一理念内核在平台生态下失去实行基础。数字新闻实行越发真切地体现出行径主义（activism）的特征，其践行者不再得志于形色妥协释社会践诺，更主张通过平台苍劲的动员效应来塑造愈加“联想”的社会践诺。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新闻机构和奇迹化的新闻记者也相应地失去其原有的上风生态位。他们不再是领有特殊学问泰斗的奇迹精英，而振荡成掌合手特定资源的要道行径者。在日常实行中，他们或通过发展如众包新闻这么的数字化公民神志来维系传统专科理念对大师化新闻行径的影响，[7]或不断培植复杂、多档次甚而液态的身份认可以更好地符合平台环境。[8]
此外，通盘新闻业也在平台化程度中不断修正其大师性价值目的。质言之，传统新闻大师性理念发奋于让新闻成为可靠的历史底稿、真相标记物与社会档案，是一种“纪录的大师性”；而数字时间的新闻大师性理念则更饱读励新闻的大师参与、新闻行径对社会议程的深度侵犯，以及追求建设性的新闻文化，是一种“建构主义的大师性”。正因如斯，咱们在往时十余年里看到了平台化新闻实行在首要侦查性报谈神志、全球性身份政事领路乃至系统性轨制变革的经由中推崇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天然，这种“助益”并非毫无代价——平台化让新闻实行变得更有“温度”、更“接地气”，却也同期给新闻生态带来了滑向民粹主义的价值风险。仅就泰西社会而言，新闻在平台化程度中丧失其情势上的中立性，不可幸免地导致了其自己的加快政事化。
三、流量：新闻商品化的中枢绪划
平台化不仅给数字新闻实行提供了物资和生态的框架，并且为其创设了一整套新的尺度体系，即以流量为中枢绪划的新闻商品化机制。
流量的本义是一定时候内通过指定点的目的物（车辆、行东谈主、物资等）的数目。在互联网的语境下，物联网软件开发平台价格流量则指在一定时候内接入特定网站地址的造访量，包含用户数目、用户步履等复杂计议。流量的策画步骤并无一致尺度。本文主要在政事经济学兴致上使用流量的想法，将其界定为平台生态下具有可策画的数据情势、被普通经受为一般性影响力评价尺度的货币化商品。而流量念念维的实质，即是平台架构下的“提神力为王”。
需要强调的是，在传统新闻经济体系下，流量念念维即已有所体现。在前数字时间，新闻天然不错径直售卖，但它更主要的商品化方式是看成受众提神力的迷惑物。新闻机构通过将新闻和其他内容产物获取的受众提神力——时常以刊行量和收视率等数据情势体现——打包出售给告白商，来交流维系机构运作和发展的利润。传统新闻业高度依赖告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传播介质的使用方式是“买断性的”——举例，一册印刷杂志一朝被读者购买和阅读，它的使用周期就完成了，无论读者何等醉心它的内容，王人无法络续为之铺张——这就使得新闻机构难以与铺张者建立径直而不时的售卖相干，而必须要依赖告白商终了对新闻的“二次商品化”。但与此同期，咱们也不难发现：前数字时间的流量念念维是较为“不透澈的”，它受到新闻专科性理念与大师文化法式的有劲敛迹。在新闻学界和业界，无论对报纸新闻煽情主义传统的慎戒，如故对电视新闻收视率至上主义的警惕，王人折射出流行不雅念对新闻品性的相持和对新闻大师性的强调。
而跟着新闻业平台化程度的加快，流量念念维得回了一种突出一切评价尺度的统摄力，成为咱们在数字时间组织新闻分娩、评估新闻效应、构建新闻专科性的终极依据。与“一次性”的传统新闻传播介质不同，平台是场景化和镶嵌式的。东谈主与平台之间与其说是使用与被使用的用具相干，不如说是被容纳和容纳的空间相干。平台对东谈主类步履和日常生活的浸透性是传统新闻序论和新闻机构所无法相比的。平台的实质是高技术公司而从来不是新闻机构，因此新闻业的历史、专科传统和价值追求对平台而言毫无兴致。脸书和X也许恬逸为怒放性新闻分娩提供苍劲的时候守旧，或通过接入事实核查用具的方式来防止假新闻的传播，但这背后的基础能源十足是经济兴致上的：通过提高新闻办事的质料来获取更多的用户和更强的使用黏性，从而催生更多自己赖以维系的基础分娩贵寓——流量。于是，在数字新闻业，包括点击率、造访量、转发数、留存率等复杂计议的流量策画体系如故成为普遍性的分娩和领路章程；而无论什么性质的新闻机构王人必须接入这一章程体系并服膺其基本逻辑，才能终了在数字时间的生涯。在中国，由微信这么的宰制性平台所设定的“10万+”如故成为新闻业最伏击的象征资源之一，[9]其产生的效应不仅是产业兴致上的，更是文化和心情兴致上的。
流量经济给数字新闻业带来了一种高度曲解的“加快的文化”，各样新闻行径者为第一时候获取流量红利（在平台章程下，这往往意味着径直的生意收益），往往非常酣醉分娩效率和领路速率，包孕在传统新闻专科文化中的审慎性险些丧失殆尽，不可幸免导致了机敏的信息失序风物，致使特别信息、坏心信息和深度伪造以新闻为外壳鼎力泛滥。从伦理的角度看，在前数字时间被反复品评的猎奇主义和感官主义新闻，不仅在流量经济体系下得回了最高的可见性和传播优先级，并且似乎也不再濒临机敏的谈德责骂，得回了一种令东谈主不安的“合感性”，这充分印证了流量念念维对普遍性社会心态的有劲塑造。而此刻，马上崛起的生成式东谈主工智能时候正在进一步加固流量经济对新闻生态的总揽力——高效生成新闻的机器东谈主记者和十足无需东谈主类参与的自动化新闻分发机制将东谈主类新闻实行与大师提神力之间本已剩余未几的东谈主类审念念透澈摘除，新闻业进一步失去其赖以制衡商品化力量的“钝感”，不断堕入后东谈主类的虚无景色。[10]
因此，咱们不妨将数字新闻流量经济的实质视为一种数据主义的新闻文化，它决定了数字时间的新闻竞争不再首若是信任和兴致的竞争，而所以新闻为“触媒”对用户数据的运营和商品化遵守的竞争。东谈主类新闻实行因此而建立起新的、琐碎化和功利主义的价值体系：品性尺度被边际化，用户心情需乞降新闻内容的可领路性占据中枢位置，通盘新闻业也不复领有零丁于流行心情和真理的古典大师性的诉求。
四、结语：假想反科技成本主义的新闻实行
平台化的结构与流量经济尺度将数字新闻实行紧紧系结在科技成本主义体系下，不断辅导咱们时候改变的好意思好图景背后的冷峻践诺。在这一践诺中，新闻领有两张样貌：它既是一种文化性的肆虐，赋予东谈主类新的序论体验和价值目的，亦然一种全新情势的商品，通过不断将大师生活数据化和货币化的方式维系着全球社会的公司结构。数字新闻生态下的信息失序、公论极化、民粹主义乃至象征暴力王人根源于此，这些在伦理兴致上的失范乃至繁杂征候于科技成本主义的视域中却是茁壮和顺序的象征，不但确保平台体系对大师生活的紧紧把控，并且不断鞭策多样类型的东谈主类步履向流量尺度的换算。
因此，新闻业要保持其看成大师文化与信息民主载体的历史脚色，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为反科技成本主义的“另类”实行模式开辟空间。一个肃穆的念念路是倡导数据的大师化，也即主张流量并不包摄于平台过火背后的科技公司、而应当为其开始——整体收罗用户——所分享，从而真确办事于大师利益。往时十余年间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开源新闻（open source journalism）领路即是这一理念在实行限制的产物。最为闻名的开源数字新闻机构ProPublica甚而建议了“接待窃取咱们的故事”（Steal our stories）的标语，饱读励用户在死守学问分享合同许可的情况下摆脱扩散和从头分发我方的内容。[11]此外，好多老牌和新兴新闻机构还尝试通过截断流量经济的变现渠谈——告白来终了对科技成本主义逻辑的局部箝制。频年来，越来越多赞誉传统新闻专科品性的媒体尝试在平台化分发机制以外建立以订阅制（subscription）为基础的数字刊行体系，这种尝试径直对新闻内容进行收费并十足绕开告白商的变现模式不错让新闻机构专注于提高新闻品性。举例，盛名慢新闻杂志《延长得志》（Delayed Gratification）每年只出刊4期且只刊登长篇解释性和侦查性报谈，其电子版订阅用度为每年30英镑。这个价钱天然比普通新闻类杂志贵得多（《时间》周刊的全年44期订阅用度粗陋亦然这个价钱），但如故终明显依靠褂讪订户生涯，令东谈主颇受饱读吹。
天然，无论是主张数据大师化的开源领路如故绕开告白商的订阅制，其着实一望广漠的平台生态下王人不具备全面普及的可能。如安在不断融入科技成本主义体系的同期为新闻品性和大师性尺度创造尽可能多的“亚生态”，将是新闻业不时面对的难题。
【本文为国度社科基金首要神志“数字新闻学表面、步骤与实行筹商”（批准号：20&ZD318）、广东省普通高校改变团队神志“深圳大学数字媒体文化实验室”（编号：2020WCXTD019）阶段性适度】
参考文件：
[1]姬德强.数字新闻业的政事经济学：基于比较体制与数字经济的视角[J].新闻界，2022(04):4-10.
[2]常江，杨惠涵.生态诞生：数字时间新闻泰斗的组成与构建[J].新闻与写稿，2023(07):5-15.
[3]王晓培.从时候赋权到平台逻辑：外交媒体公论极化酿成与处理[J].中国出书，2023(14):11-17.
[4]田浩.文本疗愈：数字新闻业的心情化叙事过火介入性效应[J].新闻与写稿，2023(7):26-34.
[5]武沛颍，陈昌凤.外交机器东谈主能否阁下公论：以Twitter平台的北京冬奥舆情为例[J].新闻与写稿，2022(09):79-88.
[6]常江，杨惠涵.告别客不雅性：介入性与数字新闻专科性[J].全球传媒学刊，2023(01):148-159.
[7]杨奇光.从参与到众包：数字新闻业的怒放分娩机制与理念衍替[J].新闻界，2023(12):4-12.
[8]徐笛.界定数字记者：以“新闻专长”为标尺[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形而上学社会科学版)，2024(01):102-109.
[9]白红义，曹莹.看成标记资源的10万+：中国新闻从业者的“流量假想”[J].新闻与写稿，2024(03):5-16.
[10]常江.自动化的逆境：AI、数字媒体生态与“后东谈主类”的改日[J].新闻界，2024(02):25-33+85.
[11]张伦.看成实行的开源新闻分娩：想法、特征与反念念[J].新闻界，2023(12):13-20+35.
本文援用格式参考：
常江：数字新闻政事经济学：平台与流量[J].后生记者，2024(09):51-54.